最近,读“松柏之声”上“圆我大学梦”一文,触痛我50年前往事的创伤,并忆起了自己为“圆大学梦”的种种遭遇。
我生长在云南省边城,父亲在缅甸经商,从事中缅贸易。我三岁那年,母亲钱肇媛才23岁,忽然接到26岁的父亲客死在缅甸的恶耗。母女俩悲痛万分。但母亲虽年轻,却是个好强的人。她立志奋斗终生,做一个优秀的小学教师。母亲是“五四”时代的新女性,那时当了妇女改进会的副会长,在县文教局的领导下,投入妇女解放运动,深受街坊、亲友的喜爱和尊重。但是,母亲的娘家,即我外婆家族的亲戚,常催促她改嫁,说什么没银子、没有儿子,就没守节的条件。母亲下决心向大家宣布:银子自己挣的用不完,我女儿当培养她出人头地,比别家儿子强。自此,我们母女相依为命,有母亲悉心的照顾,我渡过了灿烂的童年时光。
1942年,抗战时期,日本侵略军从缅甸侵入到云南边城。家乡沦陷了,我们只得流浪、逃亡,第二年逃到昆明。我进入昆明五华中学,做了高二年级的插班生。
1944年,西南联大在昆明招生,学校支持学生报考。一位好心的老师,她是我的乡亲,鼓励我报考。当时母亲十分高兴,求老师替我恶补功课。记得那年七月份,大雨连绵。我分在云南大学考场。三天紧张的考试?结果我累病了,影响了考试成绩,没有被大学录取。虽然学校老师鼓励我明年再考。但我彷徨徨全身无力,不愿再返回中学注册,不想继续读书;只希望找份工作,也盼望有个家,过上平静的日子。母亲见我这样的态度,真是伤心绝望!
就在这一年的9月,在远征军及西南抗日军队合力的反攻下,印度、缅甸及云南边城我的家乡都收复了。流浪、逃亡的乡亲们欢喜若狂。母亲加入了首批返乡的行列,返回老家,重建家园。此时,我在叔叔主持下留昆明筹办结婚,只好与相依为命的母亲分居两地。由于她对我失望、回避,八年来几乎与我断交!
1950年,全国解放了。虽然我的家庭受到“五反”运动的冲击,但我的母亲又来到昆明,爱上了她的四个孙孙,久别重逢,全家融洽。
1953年国家为培育人才,在全国统考招收大学生。我为了讨好母亲,忽萌考大学的梦。热心的侄子,是个大学生,主动帮我办好高考手续。记得依然是七月份,在云南大学考场参加了两天考试。我并不抱太大希望。放榜时,我到翠湖公园图书馆,看到墙上张贴着的红榜,上面真有我的名字。这是意想不到的惊喜。我泪流满面,赶紧回家向母亲报喜。
三天后接到通知,侄子陪我去参加最后面试,进行政审及分配。叫到我名字时,两位主考老师温和地对我说:“放弃入学吧,家庭、孩子亦重要。”当时,我头脑发昏,空空荡荡,不知是为何会出现这种结果。侄子只是十几岁大学生,很快看到书台上的资料,批的是“资本家老婆,历史不清,建议不录取。”下面落的名字是云南省人民政府的一个区长。
我要求进步,想做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,为何这么困难?接着我生了一场大病,口吐紫黑水,下泻黑浆,昏迷不醒,被送到医院抢救。
回忆起来,第一次大学落选,我母亲八年与我绝交;第二次大学梦落空,我却九死一生。
五十几年过去了,半个世纪的光阴。往事回忆,“大学梦”似成泡影!
实在想不到,2010年5月31日,在香港理工大学举办的长者进修班,我能过上大学的生活,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文凭。今年我88岁,圆了我的大学梦。